第23章 银山海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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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阿幺与蟾蜍阁主一同来到酒楼,却不见花非人与公主,找了跑堂来问,才知道花非人又耍起酒疯,追着空气跑了。

    追着空气跑了…

    跑堂小哥说这话时,一直忍着笑,阿幺却能想象,那一会儿众人惊讶的表情,他登时就决定,至少一个月之后,才能带花非人再来这烹金楼。

    妖在人间,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

    阿幺正想着找花非人,跑堂却领来一个拎着刀的侍卫,原来沁心怕他来了后找不到自己,便留了人在此接应。

    这公主,莫不是忘了他是妖?阿幺暗想。

    这侍卫引着二人往前走,一路循着前面人留下的标记走走停停,直至到了一处茶楼。

    阿幺没感受到花非人气息,知道他不在此处,不过也不担心,凭他的本事,即便没有妖力,应当也是没关系的。

    他与蟾蜍阁主一起进了茶楼,在雅阁中找到了沁心,却见房中小公主看见他们之后松了口气道,“我追不上你那朋友,还以为你又跑了呢。”她看了看蟾蜍阁主,“又一个妖怪。”

    “我应允之事,从不反悔。”阿幺笑道,自袖中将猴儿酒拿给她。

    沁心接了酒,掀开闻了一闻,“果真是令人垂涎欲滴呢。”

    她两次纠缠终于从阿幺手中拿了这酒,却是不喝,反而命人拿了下去,嘱咐他们要好好保管。

    “少有人能抵抗猴儿酒的香气呢,”阿幺道,“公主嗅而不饮,真是好定力。”

    “我以前身子弱,从来不曾饮过酒,自然不懂这酒的诱人,”沁心道,脸上熏出一抹少女的羞红,“这酒…是为别人求的。”

    她梦呓般说完,见阿幺感兴趣地看着自己,不由清咳一声,道,“公子现在可说你想要同沁心交易什么了。”

    阿幺闻言去看蟾蜍阁主,见他暗中点点头,知道这果然就是银山海土了,便道,“我想要公主现在佩戴着的这对耳环…”

    还未等他说完,却见沁心脸色一变,“不行。”

    阿幺愕道,“公主还没听我们要出何代价呢…”

    沁心断然道,“无论是何代价,这耳环,是不能给的。”

    蟾蜍阁主琢磨着她的神色,和声道,“公主可方便告诉我等,这耳环,为何是不能给的呢?”

    沁心似想开口,一看她身边的众侍卫,又转头过去,对阿幺与蟾蜍阁主道,“猴儿酒甚是感谢,别的却是沁心所不能给的了,二位,请走吧。”她挥挥手道,“送客!”

    二人见此,不好纠缠,出了茶楼,阿幺无奈道,“这公主,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了。”

    他往返一趟拿了猴儿酒来给她,最后却被如此赶了出来,若说没点介怀,可真是要阿幺做圣人了。

    蟾蜍阁主决意道,“这银山海土定还是要从她身上拿走的,便是要负因果,亦要收拾了女树这桩事情。”

    阿幺劝道,“既然女树已经拖了有半月之久,便毋须急在一时,我们且再想想,那耳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这公主这般在意呢?”

    正说着,却见花非人手中拎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甚是得意地对阿幺道,“谁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阿幺低头去看,一个泥糊糊的人被他提在手中,垂着头,一声不吭。

    “这是那偷食的小贼?怎么脏兮兮的。”

    花非人哼哼道,“若不是这些天下雨弄湿了泥土,还捉不中这小鬼呢。”

    蟾蜍阁主看了半响,突的笑道,“花公子竟能抓住此人,可算是给城中妖怪造福咯。”

    “唔?”花非人道,“你知道他的来历?”

    “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人的来历。”蟾蜍阁主道,“只是大家都知道,城内一直有个看不见,抓不着的贼而已。”

    “竟然如此玄乎?”阿幺奇道,“他怎么不做声?”。

    “被我打晕了。”花非人道。

    阿幺见路上已经有人在对他们指指点点了,提议道,“先找个地方吧。”

    “不如倒我那儿坐坐如何?”蟾蜍阁主道,“正巧我那库房失窃一事,与他关系可不小呢。”

    “莫非正是这人所为?”阿幺道,“我还疑惑有谁能从‘只进不出’的三脚金蟾手中拿出东西来呢。”

    “公子可真是高看我了。”蟾蜍阁主笑道,“不过这贼子,在城内也是鼎鼎有名的,我被他得逞,倒也不奇怪。”

    几人到了蟾蜍阁主那铺子,那泥人被扔在地上,嗯哼一声,似是清醒过来,摇头晃脑从地上爬起来,阿幺见他抬头,却是吓了一跳。

    他满是泥浆的脸上,竟是空无一物的眼眶!

    花非人就是等他这一惊,笑道,“这人好玩吗?”

    阿幺带着恼意看他一眼。

    花非人似乎对戏弄了阿幺很是开心,他连笑了好几声,才把如何抓住这人从头到尾说给他听。

    阿幺当时走了之后,虽嘱咐了花非人安心在酒楼等他,奈何这花妖对与沁心公主眼对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是好吃不假,也要眼前人能佐餐才咽得下去。

    正好那时,偷食的小贼又露出了些踪迹,花非人干脆跳起便追了出去。

    他佯装被那小贼激怒的模样,一边作戏一边等待机会,直到一辆马车经过二人身旁,溅起了一地泥浆。

    “他被脏水泼在身上,原本无形的身体便有了界线,我再去抓他,自然手到擒来。”花非人诡笑道,“为了不让他逃跑,我打晕了他还往泥浆里滚了一圈。”

    与其说是为了防这小贼逃跑,不如说是在撒气呢。

    阿幺暗笑,他怎会摸不清花非人的小心思?

    地上那泥人骂道,“好个狡诈的小人,竟如此阴我。”

    花非人嗤笑道,“一个连看都不能被看见的人,倒说得自己好似有多光明正大般。”

    “总比你们这些藏在人间的妖怪要好!”泥人一口气说完,突地住了嘴,却为时已晚。

    阿幺凝眉道,“这话说得,莫非你不是妖?”

    他闭目细细感应,竟是真的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眼前人的气息,也就是说,若无泥浆暴露了他,这小贼真是能够无声无息潜在任何人身边的,若这人对你存有恶意…这样想来,真是有够毛骨悚然。

    花非人接口道,“你身上无仙气无魔气无煞气,又说自己不是妖怪,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哈哈,问得极好,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如何回答你?”满身泥巴的人笑道,话语中隐隐带有凄苦之意,倒像是受了莫大苦难似的。

    可惜花非人素来铁石心肠,最不吃人这一套,他冷声道,“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今日栽在我手中,便别想讨得好。”

    阿幺见花非人一脸厉色,暗想人就吃了你一粒肉丸,你是要如何折腾才罢休,遂不去理他,只对蟾蜍阁主道,“阁主有什么想要问这小贼的?”

    “原本是有很多想问的,现在,却是什么都不想问了。”蟾蜍阁主叹道,“最糟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银山海土又已经找到了,若要再去问他为何要盗窃我库房一类的问题,亦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那泥人似没想到苦主竟如此简单就放过了自己,也是有些惊讶,他讷讷无言半响,最后却是轻声道,“对不住了。”

    阿幺没蟾蜍阁主好心境,见他如此,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何要去阁主家…”

    怎料这小贼虽自知理亏,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出原因来。

    “今天碰见的人为何都如此神神秘秘。”阿幺纳闷道。

    花非人阴笑,“看我把他的秘密扒出来…”

    阿幺一拍他伸过去的爪子,“阁主都不与他一般见识了,偏你心眼还这样小。”

    花非人哼哼道,“他被贼偷了,贼被我抓了,你说,我们能放一起比吗?”

    这话说得,倒教蟾蜍阁主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的确是花公子技高一筹。”

    阿幺却是知道,别看花非人现在看上去不依不饶的,实则这家伙也不知道要如何整治这泥巴人,只是不愿意费了一番心思抓住的家伙被轻易放走罢了。

    果然,随后便听花非人懒洋洋道,“且关他一夜,待我明日想出主意来再处置。”

    那泥人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动静,似是无所谓一般。

    蟾蜍阁主道,“上次未招待好诸位,二位既然又到了我这处,正好让我有机会弥补遗憾了。”

    他听花非人白日里被数度打搅,吃得不尽兴,便叫手下小妖去买了烹金楼出名的黄金鸡与鸳鸯鱼回来,再配着妖怪们自己特有的一些吃食,一顿饭也算吃得尽善尽美。

    到黄昏,酒菜已吃得差不多,花非人一人拿着酒盏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好玩,阿幺与蟾蜍阁主商讨着如何取走那银山海土,却听到那久未做声的泥人道,“我要出去。”

    花非人放下杯盏,挑眉道,“你可知道,你现在这样的境地,叫‘任人宰割’?”

    泥人嘲道,“不若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为合宜。”

    花非人道,“倒挺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白日做梦呢?”

    泥人道,“因为没了太阳,这梦,便不再是白日梦了。”说话间,外面天色已全黑下来。

    他哈哈一笑,身上泥浆如同失去支撑一般,尽数掉了下来,散落一地。

    “你不是问我是什么吗?”泥人声音越来越远,恐怕须臾间已到了门外,阿幺等人只听得他道,“我告诉你,我本是人,误食影木之实,自此,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不是鬼,不是仙,从此这世间,只有一个谎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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