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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晏老太大闹新婚(一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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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姑娘的心跳动在胸膛里面,只觉得说出一个字都紧张地要命,春漪缓缓抬起头来,强撑出了一个笑容来:“里长大人,随我来。”

    段晟轩心中一疑,却还是跟在小姑娘的身后,春日的树绿油油的好看,早已不再是只发了芽时稚嫩的模样,春漪倚在树下,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只觉得脑袋嗡嗡嗡地响着,段晟轩抬头瞧了瞧她背后的树:“毛姑娘,究竟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

    “大人。”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打断了段晟轩的话,里长手里捏着扇子,狐疑地瞧着眼前脸红的姑娘,从小到大瞧着他段晟轩脸红的姑娘也算是多了去,却没一个人像眼前的春漪这般地奇怪,春漪瞧着脚边段晟轩那双锦缎的鞋子,双眼狠狠地一下闭了起来,心一横,唇边吐出了几个字出来:“大人,我喜欢你!”

    “啪”的一声,段晟轩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哪怕眼前的姑娘的话只是用哼哼唧唧的用着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出的几个字来,可这几个字对段晟轩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喜欢这两个字,有太多的女孩子对段晟轩说,段里长也不介意一一回复原话,可如今,眼前的姑娘脸颊羞红,唇齿紧闭,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漪的脸蛋更红了:“我知道你喜欢小五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

    小小的姑娘抬起眸子瞧着眼前手足无措的段晟轩,一双眸子莹莹像是藏了些希望,可惜,这双眸子却在瞧见段晟轩的那一刻又一次暗了下去,段晟轩瞧着她,却是狠狠地咬了几下嘴唇,“这……这……”

    春漪的眸子暗了,悄悄地低下了头去,唇角却像是勾起了一丝笑意:“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说罢,姑娘抬脚,一下子跑出去的好远,段里长抬手想要抓住姑娘,可再次抬眼,眼前哪里还有了春漪的影子,里长一愣,瞧着春漪离去的地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瞧见的又是那棵树,树木本还没有到郁郁葱葱的时机,却太过鲜艳映在人的眸子里面,晃了神,段晟轩垂首,却瞥见地上金色一角,晃人心神。

    春漪一溜烟跑回来自己的闺房里面,倚着木门,终究卸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门边上,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段晟轩的脸颊和眸子仿佛还映在她的面前,姑娘伸手从袖口拿出金色的长寿锁,双眸微合,却连哭泣的泪水都已流不下来了……

    小五抬手将一件件东西放到了篮子里面,陆离站在一边,帮她一一摆好,小五瞧着来来往往的东西,嘴巴却也没有闲着:“今个是不是土翼那孩子告了状,说是段晟轩来了,你才过来的吧?”

    陆离无言,也不否认,小五的嘴巴嘟了嘟:“若是他不来,你也不知道来,任凭你媳妇被人抢走了才好。”

    陆离伸出手指摸了摸小五的脑袋,他的掌心穿过她的发梢,姑娘的唇角微嘟,公子的唇角含笑,这般恩爱,实在是羡煞旁人。

    陆离抬头,刚好瞧见前面的摊位,玉簪配饰令琅满目,他偏头瞧了瞧小五的空空的发梢,手掌轻轻拉了拉旁边的姑娘的手掌,小五回头,“恩”了一声,陆离伸手将她带到了摊位的面前:“喜欢哪个?”

    小五一愣,转瞬却是向着陆离笑了笑:“没什么要买的,这样挺好的。”

    小贩瞧着两人的模样,赶忙笑呵呵地探出了脑袋来:“公子您瞧着这个,我看着和夫人衣色也匹配,再加上夫人这俊俏的模样,带上去肯定好看。”

    陆离将小贩递来的簪子在手指里捏了捏,小五舔了舔唇角,伸手拾起被丢在一边的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子:“就这根吧。”

    小贩一打眼,嘴角一抽,唇一偏,瞧着眼前的两位穿着也算是不错,没料到竟是两个没什么银子的客人,小贩的身子向着后面倚了倚,伸手环住自己的胳膊:“三个铜板。”

    陆离垂头瞧着小五,小五笑笑,伸手抢过他指尖的木簪,嘴巴嘟了嘟:“付钱呀,我喜欢。”

    陆公子笑笑,伸手一掏,掏出了几个铜板出来,瞧着眼前姑娘拨弄木簪的模样,小五的眸子向着陆离眨了眨,书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梢,小五眸子一动,捞过书生的手掌来,瞧着上面竟是含着一道刀伤,虽是受伤不深,此刻鲜血也已经干涸,可伤口的模样,还是依稀可以看见刚受伤时的模样。

    小五的眼底划过一丝担忧,刚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汉子迎面而来,和他们撞了个面,汉子揉着自己略微有几分疼的脑袋,头也未抬:“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呀!”

    小五一愣,汉子呲牙咧嘴地抬起了头来,小五的唇边动了动:“吴大牛?”时运不济时,竟是喝口凉水都恨不得塞牙!

    吴大牛一愣,瞧了瞧眼前的小五和陆离,嘴角抽了两下子:“哟,两口子来逛集市呢。”

    小五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吴大牛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哎哟,窝囊……陆公子就是有涵养的读书人,居然陪着媳妇逛集市,可得多给媳妇提提篮子拿拿菜,毕竟钱都是人家媳妇出的。”

    小五一愣,偏头却看见陆离目光若静水,没有一丝波动,小五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别陆离抓住了胳膊,吴大牛瞧着他的模样,哈哈笑了两声,反倒是更加放肆了起来:“陆公子可看好了你的媳妇,我可是听说,不少男人贪恋她的美貌,一个劲地往毛家药铺里面钻呢,这要是看不好,再加上你媳妇本来就那么敢作敢为的,你说是不是?”

    吴大牛的脑袋向着前面探了探,小五的嘴角抿了抿,甩开了陆离的手掌:“吴大哥,这话说的就难听了,小五没招你没惹你,怎就平白无故地冒出了这话来。”

    吴大牛无所谓地摆摆手:“哎呀,我说错话了吗,不都是事实……”

    正说着,有个夫人提了篮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孩子,夫人的篮子里面提了不少的菜,向着吴大牛走了过来,道:“相公,咱家……”

    话音卡在了原地,妇人瞧了瞧眼前的晏小五和陆离,眉目里面填了几分毒,妇人拉着的孩子向着妇人的身后躲了躲,大大的眼睛里面装了些恐惧,小五偏头瞧见了妇人和孩子,不正是前阵子因为晏小五被段晟轩治了罪的吴家媳妇和铁蛋。

    吴大牛看着小五的模样,伸出手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陆公子可得管好了自家的媳妇,这真是无冤无仇的,下次有了仇,万一咱伤的不是胳膊了咋办?”

    话中带刺,小五的眉头皱了皱,却瞧见儒袍公子不慌不忙,吴大牛上前拍了拍自家媳妇的肩膀,带着媳妇和铁蛋渐渐走远,吴家媳妇时不时地回头瞧上一眼,小五的掌心攥成了拳头,低头却看见陆离脚底轻轻动了一下,一颗石子不知怎的就飞了出去,石子像是生了眼睛,狠狠地弹到了吴大牛的脚上,吴大牛脚下一痛,身子不自觉地向着前面一倾,嘭的一声,只摔了个狗吃屎。

    吴家媳妇本是想伸手去扶他,怎料的自己也是身形不稳,狠狠地向着前面倒了过去,铁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吴家媳妇拉倒在地,本是走着的路人都回头瞧着这一家,一个个灰头土脸,浑身污渍,再加上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当真让人想笑出声来。

    吴大牛疼的表情有些扭曲,却还是强忍着疼痛扶着地想要站起身来,怎料的腕间又是一痛,扑通一声,又是倒在了地上,这一跤也是摔得不轻。

    小五瞧着不远处一家三口的狼狈模样,又抬头看了看陆离,公子面目若水,怎得半点波动,察觉到了小五的目光,陆离垂下头笑了笑瞧着她,自她手中拿过木簪,白玉的指尖小心翼翼,只为将木簪插人她的鬓间,茫茫人海,却仿佛独余她们二人,杂闹喧哗都早已是身外之物,不远处疼的呲牙咧嘴的一家三口引得一片沸腾,可小摊位的前面,此刻却独余公子莹莹笑意与指尖的芬芳。

    小五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伸手数了数篮子里面的东西,谁还顾得上不远处依旧滑稽的三人,只剩下清秀女子弯眉一笑:“走吧。”

    陆离点了点头,吴大牛的手掌疼的有点颤,终于弯弯扭扭地站起了身子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吴大牛伸手去拉自家的媳妇和孩子,恰好瞧见了陆离揽着小五渐渐走远,吴大牛一怔,猛的恨得牙痒,向着他们离开的地方狠狠地啐了一口痰,众人瞧着吴大牛的模样,却也是不明所以,只听得人群中窸窸窣窣唤了几句:“有病……”

    人们瞧着没什么好戏可以瞧,便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散去了,只剩下小铁蛋的哭声,依旧回荡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面。

    段晟轩捏着手里的金锁,细细望去,貌似是一枚长寿锁,段里长的身子倚着药铺后面的树,伸手碰了碰金锁上的纹路,只觉心乱如麻,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仿佛又看到妙龄少女娇羞的脸庞:“里长大人,我喜欢你……”

    段晟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一个翻身自树边站直了身子,手里紧紧地捏着长寿锁,进了屋子,春漪的手掌刚刚被小五上了药,刚刚包扎好了,正在屋内磨着药,她磨得用力,只想让自己忘记刚才丢人失态的模样,姑娘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眸子一张一合,却只瞧着眼前的药渣,像是要将它们生生磨成了泥,段晟轩上前几步,春漪只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几倍:“里长大人,刚才我说的话……”

    段晟轩咬了咬下唇:“春漪姑娘,这个,是你掉的吧。”

    春漪心里默念着的话一下子被打断有几分不知所措,抬头瞧着长寿锁,几口唾沫咽进了肚子里面:“啊……是。”

    伸手去接,段晟轩笑着递给她,春漪的手指接触到段晟轩的掌心,却像是触了电,猛的收回来,段晟轩本以为她会接住,怎知道生了这般的变故,两人手皆是一歪,啪地一声,长寿锁掉在了地上,惹了一声声响,毛郎中晏秋和小厮们的眼眸都被吸引了过来,小五提着篮子,正巧和陆离也走了进来。

    春漪只希望现在她的脚下赶忙出现一个地洞让她钻下去,段晟轩也是发了愣,瞧着地上的长寿锁不知如何是好,小五察觉的空气中的一丝尴尬,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春漪和段晟轩面前,眉目轻轻挑了挑:“怎么了?”

    春漪的嘴角抿了抿:“没事。”说罢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寿锁,金色的长寿锁的链子断了下来,像是折了,春漪的脸色一变,却是伸手把长寿锁全部塞到手里面,脸色一黑,进了屋去,段里长带着几分无奈地瞧着少女的背影,眉目之间隐了几分歉意,小五伸手在段晟轩的眼睛上晃了几下,段晟轩回了神,瞧着身侧的姑娘和她的夫郎,嘴角也是轻轻地抽了抽:“没事。”这副模样,倒是不像往日纨绔*的里长大人。陆离也是微微怔了怔,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段晟轩。

    段晟轩随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伸手拿了茶杯品着茶,小五求救般地看了看陆离,却瞧见自家的夫君眉头微微皱了皱,瞧向自己的时候依旧是唇角含笑:“你去忙吧。”

    小五撇了撇嘴,有心担心地看了看坐在那里喝茶的段晟轩,却又瞧了瞧陆离的眸子,便向着厨房走了去。

    陆离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段晟轩抬眼,把茶杯甩在了桌上:“不用你管!”

    说罢转身离去,只落下一个背影,陆离一怔,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子,记忆中,段晟轩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格。

    小五在灶台边上忙活了一个下午,弄出了不少的给孩子吃的小玩意,一样样地放在灶台的边上,都是些形状可爱,味道甜美,营养丰富的小玩意,小五伸了懒腰,再一瞧外面的天色,却已是近了黄昏,想到今日春漪的模样,小五的眉头,不禁又是皱了皱,挑了帘子,小五两步走进了春漪的闺房,向里面探了几步也没什么动静,小五轻声唤了一句:“春漪?”

    回答的却只有无言,小五一惊,赶忙几个大步走上前去,只看见毛姑娘侧卧塌边,双眸紧闭,像是睡了,面目,倒还算是平静,小五松了口气,想来大抵是这阵子郎中要续弦,春漪的心里,也是带了几分的不喜与不愿。

    小五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理了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却不知身后女子瞧着她的背影,一滴泪珠,划落眼眶。

    小五回了家,忙碌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背痛地难受,加上春日里天气渐渐变暖,身上的一层薄汗让衣服贴在了身上,难受得要命,瞧着众人都在外面聊着家常,小五拿出当初特意让他们买的一个大木盆,向着里面放了些水,伸手试了试水温,褪去春衣,踏入了木盆之中。

    温热的水环绕在身侧,自从来了这里,这倒是最舒坦地一个澡了,平日里也只能学着他人的模样拿着盆里面的水向着身上浇一浇,像是淋了场雨,反而更加不舒坦,小五的手掌捧起水洒在自己的身上,流动的水轻轻滑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触感,白嫩的手臂在盆内起起伏伏,像是带出了一副画卷,小五的嘴角轻轻抿了两下子,闭上了眼眸静静享受在水中的感觉。

    叮……一声脆响,小五一怔,身子自觉地向着后面缩了缩,眸间一抖,抬眸,却瞧见书生一身儒袍,手掌微动,面目,却依旧如往,不见一点变化,是小五的身子骨还没长好得了嫌弃,还是陆公子禁欲过久忘了软玉,小五身子一低,却也是带了几分尴尬,但是心里还是带了几分不服气,不自觉地就把身子向前面探了探,公子伸手关了木门,眉目未动,喉间却是轻动了几下子,小五眨巴着眼眸瞧着他。

    陆公子伸手拾起地上的铃铛放在了桌上:“我出去一下。”声音之中,带了几丝沙哑,小五的眸子依旧一眨一眨,只在陆公子回头的那一刻,终究瞧见,一道殷红自陆公子的鼻端留过,小五一愣:“相公,你流鼻血了?”

    书生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两下,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鼻端蹭了蹭,身子板直的像是有些僵硬,却还是手掌扶着门一张一合,啪的一声,门关在了陆公子的身侧,小五眨巴着眸子,脸颊一红,缩进了木盆里面。

    第二日的天刚蒙蒙亮,小五就跑到了晏秋的房间里面,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却看见晏秋拿出春漪给自己的那几件衣裳摆在床边上,不知该穿哪件才好,小五笑笑:“怎的,大姨这般迫不及待地考虑起自己的终身大神来了?”

    晏秋听了声响一愣,赶忙回过头来瞧着小五,眉目轻笑,把小五拉了过来:“小五,快帮我瞧瞧,哪件更好看?”

    小五的头摇了摇:“大姨,这么重要的日子干嘛要穿别人的衣服,要穿,咱得穿自己的。”

    晏秋一怔,随后笑笑,却是存了几分尴尬:“我那些压箱底子的衣服,哪里能穿的出去。”

    晏小五狡黠地一笑手掌从身后摊到了身前,晏秋一怔,瞧见小五手里拿着的衣裳也是一愣,锦绣的缎面摸着舒服,晏秋的手掌不自觉地接过了小五手中的衣裳,眼睛盯在缎面上面挪不开。

    小五伸出手把晏秋向着里面推了推:“大姨别看了,快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一会郎中该等着急了。”

    “干什么呀!一大早上起来就吵吵闹闹的!”晏老太站在门口,瞧着小五和晏秋在里面说着话,晏老太的眼睛一瞥,刚好瞧见了晏秋手里面精美的衣裳和榻上摆着的衣服,眉目狠狠地抖了抖:“呵,小五呀,你给你大姨买了这老些的衣服,那我的?”

    小五的嘴角轻轻地抽了抽,朝着晏老太笑了笑:“抱歉,忘了。”

    “诶,你个!”

    胡豆在外面敲了敲,也不该向着里面瞧:“换好了衣服没,毛郎中可是过来接了。”

    小五向着屋外喊了一会:“让他等会,马上。”顺手把晏秋向着屋里面推了推。

    晏老太一愣,瞧着屋里面的人:“接?来接啥?”

    晏秋进了里屋去换衣裳,小五的嘴角抽了抽瞧着晏老太:“娘,除了村头打牌的那些事你也该知道知道家里面的事呀,今天是我大姨嫁给毛郎中的好日子!”

    晏老太一愣,瞧着晏小五微挑的眉毛愣了,过了良久才反应了过来:“啥,今个?”

    小五点了点头,晏老太的嘴巴撇了撇站在门前:“这人要是命好了起来,咋都好,上家死了还有下家,也没留下个什么祸害惹人烦,不像是我哟,嫁了个窝囊废不说,还生了这么一对丧气的儿女。”

    小五瞧着她的模样,嘴角轻勾:“究竟谁才是丧气的人,谁自己知道!”

    晏老太一怔,咬了咬牙瞧着晏小五,晏秋换好了衣裳从屋里面走了出来,小五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子,拉着晏秋就出了门。

    晏老太跟在后面叫了一声:“姐……”

    晏秋一愣,回头瞧了瞧晏老太:“咋了?”

    晏老太脸上的笑容掺了几分谄媚:“姐,你家镇上的房子?”

    晏秋一愣,只觉心若凝了冰,扎的生疼:“我把房子给小五了,要怎么办就看着小五的心思了。”

    小五一愣,晏秋却挽了她向着外面走了去,晏老太呆呆地愣在原地,直至两人出了门才反应了过来,几个快步向着前面追了去:“诶,姐你们等等我呀,姐,你话不能这么说,你在我家这么久的饭钱……”

    胡豆瞧着晏秋的模样,手里的烟斗动了动,晏狗子几步站到了小五的身边,小五摸了摸兜里面,刚好摸出了一块冰糖来递给他,狗子接了糖,伸手一扔吃到了嘴里面,向着小五笑了笑。

    毛郎中站在门口,手掌不断地搓着,额头也是带了点汗水,毛郎中今个换了一件新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带着皱纹和白发都像是发了光,看见晏秋出来了,脸上的笑容更甚,小五笑盈盈地瞧着眼前的毛郎中:“以后可要对我大姨好一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和春漪一起去找您。”

    毛郎中笑了笑,连答了几个是字,晏秋有点无可奈何地瞧着晏小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

    小五吐了个舌头,向后一步蹿到了陆离的怀里:“行了,都别在这里杵着了,咱去郎中家里面吧。”

    药铺今个停业一天,小厮早已把里面打扫地一尘不染,春漪的状态恢复了些,站在门前迎着,尹沉也穿了新衣裳,大大的眼睛在一众人里面显得格外的出彩。

    瞧见毛郎中晏秋一行人来了,一众人齐齐低下了头:“毛郎中好,毛夫人好。”

    晏秋一愣,有些羞涩地瞧着旁边的毛郎中:“你这是做什么?”

    毛郎中向着晏秋笑了笑:“本来打算按照惯例八抬大轿黄昏时分迎你入门,可你一直说着一切从简,可我只想让你一进家门时便知,自今日起,你是我的夫人了。”

    晏秋一愣,瞧着眼前鬓间已有白发的男人,却还是觉得眼前湿润了。

    几人进了屋子,晏老太站在最后面,却也是有点忿忿不平地模样,嘴角狠狠地撇了撇,胡豆瞧着她的模样,伸手把她拉进了屋子里面。

    丰盛的饭菜摆了整整一桌,毛郎中给大家都倾了酒,唯独小五的被陆离拦下,倒了一碗清水,小五瞧着自家夫君手指微顿,任凭清水坠入碗中,激起小小的水花,本是瞧得入迷,却未料身侧公子声音淡淡,唯他们二人可以听得见:“其实,我倒是挺喜欢你醉酒的模样。”

    小五一愣,脸颊微微泛起几分红晕,陆公子唇角轻轻划开一个角度,把装着清水的缸子放回了原处。

    晏姑娘的脸颊还带着几分红,侧眼偷偷瞧着身侧的公子,却见他指尖轻动,仿佛全然不知她在瞧着他。

    晏狗子伸手把几筷子菜夹到了小五的碗里面,他也不说话,只是憨厚地瞧着小五,小五向着狗子笑了笑,也给狗子夹了些菜过去。

    众人还未开始说话,晏老太却是自觉得憋屈地有些难受,一仰脖子干了一碗酒。

    晏秋一愣,赶忙伸手又帮她把酒倒满了,嘴角还是不忘了念叨一句:“你这是干啥,慢慢喝……”

    毛郎中的脸上也是存了几分尴尬,小五皱着眉头瞧着晏老太笑着的模样:“没事,不是高兴嘛,高兴就喝呗。”

    胡豆坐在晏老太的身边,脑袋却是不自觉地垂了垂,自觉地有些丢人。

    毛郎中的脸上挂着笑:“对,对对,今个高兴,高兴就喝嘛,大家举了碗,咱一起来喝。”

    春漪的表情淡淡,坐在毛郎中的身边,和晏小五隔了一段距离,小五瞧着她的模样,却是莫名的为这个姑娘心疼。

    春漪举了碗站起身来,笑了笑瞧着晏秋:“娘,我敬你一杯。”

    晏秋一愣,只瞧着眼前聚碗的春漪,春漪唇角含笑,又是唤了一句:“娘。”

    声音软软的,暖心。

    晏秋愣了愣,赶忙站起了身来,佝着腰和春漪碰了碗,诶诶地说了两下子,毛郎中瞧着他俩的模样,也算是放了心。

    众人干了碗中的酒,晏老太又是仰头灌了下去,酒水顺着脖子流了下来,胡豆的唇角跟着抖了抖,狗子瞧着对面的晏老太,也有几分害怕。

    小五的嘴角抿了抿,桌下的手拉着陆离的手掌,胡豆身体里面闷了气,伸手拉了拉晏老太:“别喝了。”

    晏老太的脸颊微微有几分红,像是醉了,手掌一摆甩开了胡豆的手掌:“哎呀,你个窝囊废烦不烦,都说了今个高兴,今个高兴!”

    胡豆的脸色一黑,毛郎中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圆场,却听见胡豆嘭地一声站起了身子来,双眸瞪着晏老太:“够了!”

    晏老太伸手去要酒,要不来正好抢了一个小厮手里面的酒碗向着嘴巴里面灌着,眼眸都微微地带了几分迷离,如今瞧着胡豆的模样,脸颊红红的打了一个饱嗝,嘴巴子一撇:“你算个什么东西!”

    胡豆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拳头狠狠地攥在一起,晏小五起身上前拉住胡豆的胳膊:“爹,娘,你们别打了,这样像什么样子!”

    晏老太的眼睛一斜晏小五:“是呀,你最像样子,现在都过上了小姐夫人的日子了,也就我们还在家里面喝着米汤糊糊,你大姨最像样子了,命好的摊上了个短寿的夫君,如今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两头不误,多像样子……”

    晏秋一愣,瞧着晏老太:“妹妹……”

    毛郎中按住晏秋的手掌,晏老太伸手灌着酒,浓郁的酒味刺鼻的难闻,胡豆的嘴唇有几分发颤,却只有晏老太自己自顾自地说着:“真是,我最不像个样子,啥都没有不说,还要让人嫌弃,家里的夫君窝囊,家里的姑娘白眼狼,也就有个好儿子,还被你们天天圈着不学个好,我的命呀,咋就这么苦呢!”

    小厮们抬头看了看晏小五,小五的脸色一黑,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未料到,毛郎中先她一步上前,抬手狠狠地将一碗酒全部泼到了晏老太的脑袋上面。

    白酒顺着晏老太本就不太板正的头发上面流了下来,滴滴答答地划过了她的眉眼,她的皱纹,她得得得永远停不下来的那张烦人的嘴巴。

    晏老太有点回过了神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的胡豆:“你特娘的……”

    “我要休妻!”胡豆的嘴里面憋了好久,牙齿紧紧地咬在了一块,最终却只是憋出了这四个字来。

    晏老太一愣,瞧着眼前说话的胡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小五一怔,瞧着眼前的胡豆涨的通红的脸颊:“爹……”

    晏老太的眼眉一横:“呵,休妻,你个窝囊废出息了!”

    胡豆咬了咬牙,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我!要!休!妻!”

    晏老太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掐着腰,本就彪悍的晏老太借了几分酒意更加泼辣了起来,只向着胡豆道:“呵,我晏家的事情,还没有你这个窝囊废说话的份,老娘告诉你,老娘早就嫌弃了你这个窝囊废,如今,是老娘要休夫!”

    胡豆的嘴唇发抖,毛郎中,晏秋和一众小厮早已忘了今个聚在这里的重点是为毛郎中和晏秋,十几双眼睛都只看着眼前大家的胡豆和晏老太。

    小五的嘴角抿了抿:“爹,娘,你们够了!”

    晏老太狠狠地瞪了晏小五一眼:“你不是总说我把你卖了之后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吗,如今我晏家的事情,和你无关,没有你说话的份。”

    晏老太探了探脑袋,刚好瞧见了完全不关注吵架自己吃的开心的尹沉,眉头微微皱了几下子:“你是叫那个什么沉吧……快点,给我拿纸笔去,老娘要休夫!”

    晏秋起身拽了拽晏老太:“妹妹……”

    晏老太借了酒劲,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话,只是摆摆手挣脱了晏秋的手掌,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眼前的胡豆:“记住了,姓胡的,老娘这辈子跟了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从今个起,老娘要和你断绝关系!”

    毛郎中也上前来劝:“妹妹,你说这是何必呢,都是过了这么多年的两口子了……”

    晏老太瞧着毛郎中和晏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呵,只需你们高高兴兴地有钱有人,就把我一个人丢给这么个玩意,我憋屈了这么多年,今个,我一定要向着老天爷道道这些个不公平呀,哎呀,真是不公平呀!”

    晏老太喊了几个字,顺带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胡豆咬着嘴唇也不说话,瞧见晏老太如今的模样,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子,终究是忍不住,伸出手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晏佳,这么多年,是谁憋屈,是谁不公平,你自己心里面有数!”

    胡豆的话声声带了力气,晏老太听了,也是一震,险些把刚酝酿出来的眼泪吓了回去。

    胡豆的手掌快要捏碎,眼底带着些猩红的瞧着晏老太:“你特么的时候时候做过一个妻该做的事,你特么什么时候做过一个娘该做的事情!”

    晏老太也是狠狠地一拍桌子,脚掌踏在了凳子的上面:“我特么什么时候没……”话到了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晏秋瞧着也不说话,晏老太的眼神躲闪了几下子,抬了眼睛死死地等着胡豆:“还轮不到你这个我们家倒插门的女婿来教训我!”

    倒插门是横在胡豆心里的一把刀,胡豆的脸皱了皱,表情都有些扭曲,小五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娘,你生我,故我叫你一声娘,如今你做的事情大家这么多双眼睛都是瞧着的,我爹虽说是倒插门,可是他是你相公,这些个外人都能瞧出来你做的不对,我爹瞧出来了,为什么不能说?”

    晏老太瞪着晏小五:“小兔崽子,你要造反呀!”

    小五勾了勾唇角:“我造反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做的不对,我为什么要忍着?”晏小五的眸子向着胡豆偏了偏,胡豆的手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神瞧着晏老太:“对,你做的不对,为啥要我忍着!我要休妻!”

    晏老太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对面的胡豆和晏小五:“你……你们……你们!”

    尹沉端着笔墨从屋里面走了出来把笔墨往桌上一放,毛郎中呵斥道:“你这孩子真是没有眼力价,让你拿你还真拿呀!”

    尹沉把东西向着桌子上面一摔撇了撇嘴巴,偏过脑袋去自己嘟囔了一嘴:“咋滴就是没有眼力价了,要拿的也是你们,不让拿的也是你们,事多。”

    晏老太本就被小五和胡豆憋得说不出话来,此刻瞧着尹沉仍在桌子上面的笔墨和纸张,伸出手来五个指头狠狠地抓住了笔杆子,胡豆脸色一变,想要向前制止,却被小五拉住了胳膊,小五的眸间带笑:“娘你可细心点写,别写错了字丢人。”

    晏老太的脸色从醉酒的红晕气的发白,手掌抓着毛笔就要向着纸上面画,提笔,却是一愣,任由毛笔悬在半空,晏老太抬头,瞧见十几个脑袋都凑过来瞧着她笔下的纸,小五唇角轻勾:“字也要写的好看些。”

    晏秋一愣,瞧了瞧含笑的小五,毛郎中眉头皱了皱,嘴角颤抖:“成何体统!”

    晏老太的嘴角又是抿了抿,手掌在空中划开了一道痕迹,啪的一声把笔甩出去了好远,小五嘴角笑意更浓,众人瞧着好好的宣纸上面无端泼出了一道墨痕,却偏偏一个字都没有加上去,晏老太拨开众人的脑袋,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都别看了,都别看了!”

    晏老太脸上的酒还没干,如今本就狼狈的她虽然脸上挂着猖狂的表情,却也让人看到了一片狼狈,胡豆一愣,伸手想要抓住晏老太,却是扑了一个空,晏老太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瞧了瞧胡豆:“你等着,这人多,回去我一定要休夫!”

    眼神瞟向了晏小五,晏老太瞧着小五唇角的笑意,身子都颤了颤,转身走出了门去。

    众人瞧见晏老太走了,一出戏唱到了尾声,胡豆的脸颊黑了黑,毛郎中瞧了瞧小五的模样,不禁又是叮嘱了一句:“小五,你怎么能……”

    小五唇角轻勾:“没事,姨夫,我娘不会写字。”

    众人一愣,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豆的脸颊黑着,小五伸手拉过他坐回了原位:“没事,爹,让她回去闹着吧,少了她,咱这饭吃的轻巧。”

    晏秋叹了口气瞧着小五,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小五端着盘子和筷子给大家布菜。

    胡豆夹了几口菜在嘴里面嚼了几下子,却只觉得味同嚼蜡,尝不出一丝的味道。

    没了晏老太的饭当真吃的更加热闹,除了胡豆,大家像是都忘了刚才的小插曲,说说笑笑,吃的开心。

    晏秋抓过小五的手,自怀中拿出一份地契交到了小五的手中,小五一愣,瞧着手里面的地契,赶忙向着外面推了推,晏秋向着小五笑了笑,又把地契向着小五的手里面按了按:“你娘想这份地契想了好些时候了,给了她也不过是卖了换些赌牌的钱,我今个早上都说了给你处理,如今我嫁到这里来,也确实用不到它了。”

    小五一愣,却只是盯着手里面的地契:“这……大姨,你嫁了人,也得给自己留点嫁妆钱……”

    晏秋笑着又把地契向着小五的手里面按了按:“大姨这么大的岁数也没个孩子,你娘做的也确实有些过分,你嫁人的时候大姨也没送点东西,如今这地契,就当是大姨给你的嫁妆吧。”

    小五一愣,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陆离的声音响在身后:“即是大姨给的,你便收着吧。”

    小五回首,瞧着陆离眸间淡淡,抬头又瞧见晏秋唇角含笑,终是唇角笑了笑,接过了地契来,晏秋道:“若是你先不用,也可以把这房子存着,就是别拿着这房子去做些昧良心的事就行。”

    小五将地契收入怀中:“大姨放心,那些个商人做的昧良心的事情,小五一件也不做的。”

    晏秋点了点头:“那就好。”

    毛郎中找了晏秋回去喝酒,小五瞧了瞧身后的陆离做了个鬼脸:“你倒是来者不拒。”

    陆离耸了耸肩:“你若客气,她倒是嫌你。”

    小五捏了捏陆离的衣角:“倒也是,整个昭阳国都是你们家的,如今这地契,到了你手里面,也没什么作用,也就是我大姨的一片心意罢了。”

    陆离看着小五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意,比这地契更重。”

    吃了酒和饭,再加上收拾收拾东西,众人也都散了,胡豆一直闷着,早些时候就回去了,晏秋本是想帮忙搭把手,可大家都说着她今个大喜,说什么也不让她碰碗筷。

    瞧着晏秋和毛郎中的模样,晏小五的唇角轻轻地勾了勾,伸手又洗好了一个碗,抬头瞧了瞧春漪和尹沉:“明个保健品里面新添一个儿童食品保健品,辣条厂那边的生意春漪你多照顾点,手上的伤也要注意点。”

    春漪听见小五和自己说话,先是微微愣了一下,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小五笑笑,却觉得两人之间平白添了一分生疏,别扭得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太阳斜到了西边,偶尔有鸟儿鸣叫,带着一丝丝地颤抖传到耳朵里面,小五拉着陆离的手,瞧着时间正早,刚好去看看晏家的房子盖得如何了,今个的闹剧实在让人看了笑话,小五扶额,不知晏老太和胡豆何时才能消停下来。

    晏家的房子立在眼前,早前的一片灰烬已经不在,新建的模子立在那里,李二壮瞧着小五来了,赶忙从忙碌的活计中腾出手来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了小五的身边:“姑娘,真是好久不见。”

    如雷的声音也确实是许久没有听见,小五挽着陆离的手:“二壮叔,确实挺长时间没见了,我家这个房子建的咋样?”

    二壮憨憨地笑了两下子,瞧着小五:“这还得再等等,你家现在那房子住的咋样?”

    “挺好的。”

    寒暄几句,却是不远处几个汉子抬着一个人自远处渐渐走近,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低着脑袋,待人走近了,小五定眼一瞧,这旁边站着的小姑娘,不正是卢秀儿?

    几个汉子抬着的人是个女人,殷红的鲜血早已盖住了她的容颜,破布衣裳遮住她的身子,隐约瞧着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小五上前走了一步,瞧着眼前的几个人,又瞧了瞧卢秀儿:“这……这是?”

    秀儿的唇抽了两下子,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脸颊,呜呜呜地跑进了屋里面去。

    小五一愣,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的味道,陆离站在她的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小五瞧了瞧眼前几个抬着人的汉子皱了皱眉:“几个大哥,这是?”

    几个汉子叹了口气,为首的汉子道:“还不是霖沧国的人又来挑事抢东西,还没瞧见怎么着,秀儿姑娘他娘去采野菜,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咱哥几个去瞧的时候早就断了气,刚找到秀儿姑娘认出了人来,咋也得把人带回来,让人家入土为安呀。”

    小五也跟着叹了叹气瞧着眼前的人,殷红的血糊在脸上,小五想起昨日陆离掌心的伤疤,抬头瞧了瞧陆公子,书生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好,眉心却也是皱了起来,像是想着刚才的汉子嘴里的话,小五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他的事,确实多的烦心。

    陆离开口:“何时发现的她?”

    几个汉子一愣,抬眼瞧了瞧,陆离大家都是识得的,可如今他问话,他们却觉得无法拒绝,为首的汉子瞧了瞧秀儿的娘:“今个早上,就是一直不知道身份,如今知道了,却有秀儿姑娘伤心的了。”

    小五提了裙摆向着屋里面走了去,屋内破旧,像是小五出嫁前的那个家,家徒四壁,只有秀儿一个姑娘坐在榻上无声地哭,小五记得胡豆说过,秀儿的爹爹早在去年就去了,如今全家只留下了秀儿一个,孤苦无依,着实可怜。

    小五向着前面走了一步:“秀儿……”

    秀儿的嘴角抿了抿,抽了几下鼻子,抬眼看了看小五,秀儿的眼眸微微泛着红,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脸上的麻子映在小五的眼中,却也是几点心碎的模样。

    “小五妹妹……”

    小五上前两步,坐在了秀儿的床头:“之前听春漪说你想去我们药铺做事,我办了三天的招人,也没瞧见你去。”小五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场,只能这般说着。

    秀儿的唇向着里面抿了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本来说好了要去的,结果我娘的旧病又犯了,我留在家里面照顾她,便没去,这两天她刚刚好了点……心里惦记着我没吃什么好的,就去那边摘野菜,怎知道,怎知道……”

    小五的眉心也是皱了皱,左右躲着,却还是惹了她的心伤事,小五伸出了手,任由秀儿伏在自己的肩头,卢秀儿泪珠一滴滴地滴落下来:“小五妹妹,你刚帮她治好的风湿,她还说着要去谢谢你,可是今日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完颜之仇,必报!”小五抬头,不知陆离何时站在两人面前,嘴角轻抿,眉目之间带出了一丝凝重,陆公子的眸间有些东西隐隐翻动,小五一怔,抬头瞧着眼前的男人,卢秀儿的声音带着刚刚哭过的暗哑:“必报,必报,每次都是这般说,里长是这般说,亭长是这般说,听说高高在上的圣上也是这般说,可是,又有谁,真正的像我一般,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又有谁,是真正地想要报仇,血洗那些蛮夷之人……”

    陆离的眉心皱了皱,手掌攥成了拳,小五叹了口气瞧着眼前的人,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嘴角轻抿,小五起身拉了拉陆离的胳膊,陆公子微微带了几分失神,被小五一拽才拽回了思绪,陆公子向前一步:“姑娘,这仇,必报。”

    秀儿瞧着眼前的公子,眉目若画,眉心含怒,连她自己都险些将他的话当了真,秀儿的唇角划开一丝牵强的弧度,嘴角轻抿,头倚塌边:“是呀,公子不过读书之人,被众人称作窝囊废都知晓这点,可如今,那些明眼的人却不知……”

    小五伸手拉了拉陆离的袖子,自怀间掏出了十两银子塞到了秀儿的手里面,秀儿一怔,定定瞧着眼前的姑娘:“小五妹妹,我已经欠你了,不能再……”

    小五笑着挽了陆离的胳膊:“若不是你,或许我也不会遇见我相公,细细算来,你也算是我二人的红娘,如今这银子,你还是收着,等着把你娘好好的安葬了,你就来我铺子里面做事,毕竟都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也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秀儿的眼底闪了点点泪花,向着小五和陆离深深地鞠了一躬:“小五妹妹,陆公子,你们就是秀儿的大恩人!大恩人!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说一声,秀儿肯定全力帮忙。”

    几个汉子站在门口也不敢向着里面说话,毕竟秀儿刚没了娘,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五拉着秀儿的手走出了门,几个汉子瞧着,头顶上还是大大的太阳,汉子伸手挡了太阳:“姑娘,我们几个先把你娘放在这里,用不用我们帮你把她埋了……你也别太伤心……”

    秀儿瞧着血肉模糊的人,鼻头又是一酸,侧过头去看了看晏小五,小五向着她点了点头,秀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用了,各位大哥,这里是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谢谢你们把我娘抬回来,就当是秀儿请你们喝顿酒……”

    几个汉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纷纷向着秀儿摆了摆手:“姑娘,这钱我们可不能收……你们家如今已经这样了,兄弟几个怎么还好意思要你的钱。”

    小五伸手把钱塞到为首的汉子的手里面:“这钱你们就收着吧,在那地方守了婶子一天你们也是辛苦了……”

    汉子摇了摇头,把银子退回了小五的手里面,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只道:“我们不辛苦,其实要是霖沧国的人再不来犯,我们便也不会那般辛苦了……”

    小五扯着嘴角笑了笑,只瞧着为首的汉子转过身去瞧着另外的几位:“走吧……”声音里,怎就徒添了一份苦恼。

    小五和秀儿道了别,看着秀儿一点点拉着自己娘的尸体进了屋子,嘴角一抿,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李二壮的脑袋凑了过来,瞧着眼前的景象低声问着小五:“姑娘,这到底是咋了?”习惯了李二壮闷雷的声音,如今他这样说话,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小五愣了许久才抬起了脑袋瞧了瞧眼前的李二壮,摇了摇头:“去边界采草药,被闹事的霖沧国的人砍死了。”

    李二壮一愣,赶忙缩回了脑袋来,轻声道:“妈呀,以后我可得告诉我家妞离边境远些,霖沧国都消停了两年了,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不远处的新房边上传来别人对李二壮的呼喊,李二壮向着小五和陆离挥了挥手,便也过去了。

    这般忙活了一阵子,太阳真的偏了西,加之夕阳如血,像是要滴在地上,陆离瞧着天,嘴角抿了抿:“回家吧。”几声无奈,几声感慨,小五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不开心?

    小五踮起脚尖拂过陆离的眉目,陆离一愣,瞧着小五浅粉色的唇边淡淡的笑容,嘴角一划,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我没事。”

    小五的指尖微微带着几分凉,轻轻覆在他的眉间上:“别皱眉头。”

    陆离的眸子盯着她鬓间的木簪,眉头微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瞧着小五:“这样,可好?”

    小五嘟了嘟嘴巴:“甚好甚好。”

    陆离的指尖扫过她的鼻端,每次这般的时候,心里的那些事仿佛都消散在了她的笑容里面,小五的鼻子皱了皱:“没事,你瞧,毛郎中与大姨的事情本是困难重重,如今都过去了,你心里的那些疙瘩,也会过去的。”

    陆离摇了摇头:“那不同。”

    小五挽着他的胳膊向着前面的夕阳走了走:“那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有什么不同?”

    陆离的眉端皱了皱,瞧着天边的滴血残阳,都说凤凰涅槃而生,必定染红天际,可如今残阳如血,他却依旧这般。

    小五瞧着陆离看着夕阳看的出神,只觉怀中的玉牌烫着心,嘴角轻抿,小五瞧了瞧陆离:“你的父皇,也是知道霖沧国的事情的吧。”

    陆离微怔,抬手揽过身侧的姑娘:“是我们的父皇。”

    小五窝在他的怀里嘟了嘟嘴,抬眸却看见陆离的眸子里淡淡忧伤:“他走了,在战争里。”

    他的话淡淡的,却徒增了一分凝重,小五一愣,抬头瞧着眼前的公子:“他?”

    陆离的眸子轻轻地合在一起,唇角轻颤,勾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那一年,我十岁。”

    掰着手指头算上一算,也该是十年前的事情,可旧事重提之时,偏偏悲伤依旧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小五抬头瞧着他,却不知二人依旧走了好远,几步就要到了自家的门前,只听得一阵咒骂穿透耳膜,小五和陆离的眉头同时皱了皱,抬头瞧着晏老太站在门前,胡豆站在门外,晏老太不知正拿着什么东西向着胡豆撇,狗子护在胡豆的前面,泪珠哗哗地掉了下来,爹娘,爹娘的两头叫着。

    晏小五几步走上前去,晏老太还没有瞧见她,只是把手里的枕头被褥全都向着胡豆的身上丢过去,晏狗子边挡着边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脸上的泪珠还没干,小五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都给我住手!”

    晏老太抬头,这才瞧见了晏小五的存在,赶忙地把手里剩下的枕头被褥向着手里面收了收,恶狠狠地瞪了胡豆一眼:“窝囊废,老娘就是要休夫,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这是我闺女家,你自己拿着被褥,爱哪睡哪睡去!”

    小五扶额,瞧着晏老太刚洗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脖颈上面,胡豆抓着手里面的被褥,咬着牙也不吭声,小五拍了拍胡豆:“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胡豆抓着被子偏过头看了看晏姑娘:“小五,爹在这边没亲戚了,要是搬出来了,可就没地方……”胡豆咬着牙,小五瞧了瞧在门前气的鼓嘴巴子的晏老太,牙一咬,脸一横:“得,你俩不想过了是吧,也行,那咱分家!”

    晏老太一怔,瞧着眼前的小五:“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玩意?分家,这个家全是我的,有那个窝囊废什么事!不分!”

    小五眉心轻挑,绕出了一个笑容来:“我爹给你做了倒插门,毁了这么多年的好光阴,如何不该换几个钱来?”

    陆离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子,自家的媳妇就是鬼点子多的让人头疼。

    晏老太的嘴角也跟着抽了抽,无奈地瞧了瞧眼前的晏小五:“行行行,我倒要看看,这个闷声的窝囊废的好光阴值了多少银子!”

    说罢,晏老太向着屋里面走了去,胡豆有些害怕地瞧着晏小五,小五向着他笑了笑,伸手拉了胡豆进了屋,自己的这个爹,只有在别人面前的时候能逞一逞英雄,若是在自己家,确实是不敢对晏老太说一个不字。

    五个人就了坐,小五抬头瞧了瞧盘着腿的晏老太:“娘,既是要分家,你要什么?”

    晏老太的鼻孔里面哼出了一口气来:“我要什么,我要咱家新盖的房子还有小五家的东西还有狗子,那些个铺盖,我倒是可以都给他。”

    小五冷冷地笑了笑:“娘,小五的东西可不是你的,那是我和我相公的。”

    “啊呸,懒得和你理论这些个玩意,你因着我千辛万苦地有了这么个好房子,我和你讲,要不是我把你卖了,激励你了去药铺里面帮忙又做了那些个事情,如今啊,别说是大房子了,就算是一碗米糊糊,怕是你都买不起。”

    小五的唇角一勾冷冷笑了笑:“若是你没有卖了我,现在估摸着我已经不知有多少房子了。”

    晏老太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指着晏小五,瞧着晏小五的笑容却是说不出一个字,胡豆闷声不说话,小五揉了揉脑袋,继续道:“细算起来,晏家新盖的那所房子也是小五出的钱,也算是小五的东西,小五想着,把那房子给我爹。”

    “什么!”谈老太拍案而起,看着眼前的晏小五,一双眉目含了毒,虽说酒已经醒了大半,可泼辣的本性却是改不来,唇角狠狠地抖了几下子:“给这种窝囊废住的地方有什么用,对了,你大姨的房子是不是还在你的手里面?”

    小五点了点头,伸手自怀里掏出了地契,晏老太一愣,几步上前就想要去抢,奈何小五身体轻巧灵活地很,轻易地避开了晏老太,晏老太瞧着拿不到东西,只觉得心里更急,上前想要抢,胡豆闷着头瞧着这一幕,陆离伸手一推,这才把晏老太推出了老远,晏老太扶着桌子,脸颊狠狠抽了抽两下子:“这地契,你拿着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给我的好。”

    小五冷笑:“那你拿着有什么作用,赌牌?”

    晏老太瞧着小五的笑,只觉的身子微微带着几分冰冷,狠狠地咬了一下唇角,“如今倒不问你想要什么,我倒是先来和你算算你有什么。”

    小五的手掌在晏老太的面前摊开,伸出手指算了起来,晏老太的脸色煞白,瞧着眼前的晏小五,小五的嘴角嘟嘟囔囔像是算着账,嘴角故作惊讶地叹了叹:“哎呀,貌似除了这屋子里面你自己的铺盖,就没什么东西是你的了,那你是决定把这些铺盖分给我爹一半呢,还是决定一起带走呢?”

    晏老太一愣,怔怔瞧着眼前的姑娘眼底的光亮,只觉得身形一震,心底狠狠地颤了一下,嘴角狠狠地踌躇了几下,小五的脑袋又是偏了偏,笑盈盈看着眼前的晏老太,嘴角轻轻地哼出了一个“恩?”来。

    晏老太咬了咬牙瞧着眼前自家的闺女,每次对阵,都只剩她惨败,晏老太伸手拉住坐着的胡豆的胳膊,胡豆一愣,受了惊一般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怎知道晏老太拽着他胳膊的手掌又是紧了紧,脸上强行扯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却是让人看着心底发寒,胡豆惊异地看着她。

    晏老太说道:“胡豆,我不休夫了,你也别休妻,毕竟这么多年都过过来了,哪里还有跨不过去的坎呢?”

    胡豆一愣,瞧了瞧晏小五向着自己笑着,虽是不知所措,可如今晏老太已是服了软,胡豆的嘴角抽了抽,喉结轻动,到了嘴边的却只剩下一个字:“好。”

    晏老太的笑容更甚:“那便好了,咱也不分家了,倒是小五为咱们两个费心了。”

    小五摆了摆手瞧着晏老太如今的模样:“不费心,不费心。”

    晏老太的眸子里闪着火,像是恨不得将小五一刀捅死,可嘴角却还是像抽了一样的笑着:“那,我们回屋了?”

    小五笑意更浓,身子向着后面倚了倚:“嗯嗯,对了,记得把门前的杂乱收拾一下,让别人瞧见了,不成样子。”

    晏老太的笑容已经僵硬,却还是回头咬着牙回了句:“行。”

    陆公子瞧着眼前闹腾的愉快的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五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地契:“还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下次蹦跶又要到什么时候。”

    陆离垂首:“咱也回屋吧。”

    小五瞧着狗子有些茫然地瞧着自己,向着前面走了几步:“以后他们要是再吵架,狗子哥就来找我。”

    狗子点了点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娘,吓人……”

    小五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是呀,这样的晏老太,确实讨人厌。

    今个本就起了个大早,小五也乏了,沾了枕头就踏入了梦乡,陆离撑着头瞧着她,瞧着她唇角微嘟的模样,嘴角划开一丝弧度,伸手将她还未来的及拿开的木簪从鬓间拔下,伸手将被角窝好。小五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头轻轻皱了皱,翻了个身,陆离笑笑,忽闻一阵铃声悠扬响在耳侧,陆离的眉心不禁一皱,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痕迹。

    手掌的伤还隐隐的作痛,陆公子起身,生怕惊醒了榻上的姑娘,开了门走了出去。

    月色如水,静静淌下,陆家的门前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树干的声响,陆离唇角微动,眸子向着四周偏了偏,嘴角微抿:“谁?”

    一言,只听得铃声阵阵,似是四面八方而来,风起,惹得声响萦绕耳边,陆离的手掌轻握成拳,却只是一瞬,万籁俱静,白衣女子自树后偏偏而来,衣角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不染凡尘,面上轻纱随风飘起,自带了几分仙气。

    女子的手捂着唇轻轻的笑了两声:“公子,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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